“死亡谷过后再进入”
在投资界流行一种说法:一个投资人要交够1亿美元的学费,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投资人。“毕业的时候,单个项目再赚到1个亿,才能拿到VC毕业证。”朱啸虎为这句话又加了一个注脚
[“投资人是锦上添花,创业就是靠创业者,靠我们是没戏的,一开始我们是在副驾驶上,帮忙看下位置,再过一两年就到后排坐着了,再过一两年像滴滴这个项目一样,我们就该下车了。”]
在投资界,金沙江创投董事总经理朱啸虎常常被冠以“快投手”、“风投杀手”等称号,和其投资风格一脉相承,在与朱啸虎的对话中,他的思维极其敏捷、语速快且精准,从不讲废话,时常两三句话就回答完一个问题,直击要害。
这也是朱啸虎投资看人的标准之一,“逻辑清晰,不要绕来绕去、夸夸其谈,千万别忽悠!”朱啸虎强调。将近晚上九点,在浦东香格里拉酒店大厅,朱啸虎依旧在和一位创业者聊项目,近一个小时的采访结束之后,另一位创业者已经在旁边等候。
“出差、聊天”对于每天的工作状态朱啸虎如此总结。和外界常常以“快”解读他不同,朱啸虎认为,“别人看到的是你有多快,背后是长时间的积累和项目调研。”
最为典型的案例就是滴滴。朱啸虎通过微博联系上了滴滴出行创始人程维,在听完程维侃侃而聊十五分钟后,朱啸虎当即决定投资这位从未创过业的年轻人,且几乎答应了所有的条件,周末A轮300万美元到账,这样的速度以至于让程维一度怀疑朱啸虎是个骗子。
背后显而易见的风险在于,当时滴滴已经花掉了80万元的启动资金,其中70万来自于天使投资人王刚,还有10万是程维自掏腰包,见遍了所有主流VC,依旧没有拿到融资的滴滴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
“在投资滴滴之前,我们看本地出行领域已经看了两年时间,基本把所有的项目都看了一遍,最早接触易到,但当时易到的模式拓展成本很高,且打车软件的时间点还不够成熟。后来又接触摇摇招车,团队的互联网思维不够,快的则是由页游公司演变而来,没有CEO。”朱啸虎回忆道。
在朱啸虎看来,当时的程维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把问题都想得很透彻,且无论是从数据还是团队匹配而言都表现良好。“你必须要先对这个行业了解,在一个领域刚起飞的时候千万不要急,先让他飞一会儿。”朱啸虎向《第一财经日报》说道。
无疑滴滴成为朱啸虎投资生涯极为闪亮的一笔,也给朱啸虎带来极高的投资回报。2016年9月,滴滴在完成73亿美元融资之后,又获得富士康1.2亿美元投资,估值由276亿美元攀升至340亿美元,金沙江当年数百万美元的投资,收获的不仅仅是巨额利润和估值几何倍数的增长,还让金沙江创投这个一向低调的机构成为了业界的明星,当然,也让朱啸虎一战成名。
“从不知名的公司到人人都在使用它的产品。”在朱啸虎看来,这是投资过程中最为享受也最能给他带来成就感的部分。除了滴滴之外,大智慧、饿了么、小红书、典典养车、映客、ofo、诺心蛋糕、兰亭集势等项目背后都有朱啸虎的身影闪现。凭借精准的市场判断和优异的投资回报,朱啸虎首次入选“2016年福布斯全球最佳创投人”100人榜单。
因为发掘了众多独角兽企业,朱啸虎被冠以“独角兽捕手”之称,也使得他在随后的生活工作中被问及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下一个风口在哪里?“前面什么东西冒出来我是不知道的,下一个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眼前的朱啸虎倚在沙发上,摸了摸头笑了,神情有些无奈,还有一丝骄傲。
在大的投资方向上,朱啸虎也在尝试总结出一些有迹可循的投资规律,“我们的投资标准一直是3S理论。”朱啸虎表示。所谓3S即Significant(大市场)、Scalable(可扩张)和Sustainable(可防御)。
首先市场要足够大,在朱啸虎看来,这个大意味着每年的产值在1000亿元人民币以上,“在大池塘抓小鱼,一遇风云便化龙,这是风险投资最喜欢的领域。”朱啸虎说道。
但衡量市场大小并非简单参考行业统计报告或听取创业者的一面之词,“首先你要看这个市场是不是真正大,其次要看这个市场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一位从谷歌出来的创业者想要做停车市场,他告诉朱啸虎停车市场非常大,仅上海一天就有100多万次的停车。朱啸虎的回应则是,“我不怀疑你的数字,但是100多万辆停车,80%甚至90%以上是停在家、办公室等固定场所,都和你没有关系,真正需要停车平台服务的比例可能只有10%,这才是你真正可以触达的市场,这么看来这个市场并不大。”
并非每一个千亿级市场都适合互联网,还是要看“基础用户群的大小,占有用户的时间/频次以及占用户总收入的比例,如果平台能够为用户提供50%以上的收入,那么这个平台对用户就会有一定的控制力。”朱啸虎进一步解释道。
可扩张性则是指互联网是一个典型的一次投入,爆炸式盈利的指数模型,同时大公司还需要具备上下游通吃的能力,不管是滴滴和快的的合并,还是携程和去哪儿,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防御能力,这一点在中国尤为重要。
但在当前环境下,上一轮依靠互联网实现爆炸式盈利的机会正在衰落,在从旧的增长动能切换至新的增长动能的关键时机,通过积累用户贩卖流量获取盈利的想象空间也越来越小,这对投资也提出了更为严苛的要求。
对于投资环境趋冷的变化,朱啸虎的态度反倒乐观,“五年前,在谷歌、Facebook上市之后,就有人讲过互联网没有机会了,但随后Uber、Twitter、WhatsApp都出来了,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每年都还有三四个机会,市场上钱还是很多的,只是很多人去年投资被吓怕了,今年不敢投了。”朱啸虎回答道。
在朱啸虎看来,互联网每三年都有一个周期,第一个周期在2000年是门户网站,第二个周期是SP(移动互联网服务内容、服务应用的提供商),第三个周期是游戏,随后是视频、电商。
“互联网在过去的五个周期都是非常明显的,尤其是在中国更为明显,一旦大家认为是风口就会马上进入,随后变为泡沫,半年就马上变为一个寒冬,O2O就是一个典型,去年风风火火,所有钱都砸进去了,所以今年没人敢投了,当前互联网正处于周期转换的过程中,还没有那么明朗化。”朱啸虎表示。
之于未来的投资方向,朱啸虎认为人工智能可能会是一个,而当下大热的AR/VR则“实在有点早”。判断依据在于,任何技术创新都要经历一个S曲线,火一段时间之后,会经历一个“死亡谷”,这个“死亡谷”很深,第二次起来才能淘汰掉90%的泡沫,而这个第二次起来的公司可能和最初完全不一样,也会更成熟一些,AR/VR则处于死亡谷时期。
“对VC来讲我们看到渗透率是到15%以后可以开始投,对创业者来说至少到5%到10%创业才有机会。今天1%都没到,这个时间还是有点早。”朱啸虎告诉《第一财经日报》。
更为偏激另类却又现实的观点则是,“技术门槛并不高,在中国技术壁垒就6个月,中国聪明人太多了,通过很多种方法都可达到同一效果。”
对于投资节点的审慎,大概源自朱啸虎曾经交过的“学费”。在投资界流行一种说法:一个投资人要交够1亿美元的学费,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投资人。“毕业的时候,单个项目再赚到1个亿,才能拿到VC毕业证。”朱啸虎为这句话又加了一个注脚。
对于自己的失败案例,朱啸虎从不忌讳避谈,其中拉手网和梦芭莎是两个“开局都很好,但结果都不太好”的项目。几年前拉手网曾领跑团购市场,金沙江创投曾对其进行两轮投资,但在后续的发展中团队没有跟上,IPO冲刺失败更是让拉手网元气大伤。
“上市太早,还没有达到上市的程度,从而给了竞争对手机会。”朱啸虎说道,“每三年一个周期,虽然时机不同,但是背后的经验教训都是非常类似的,互联网基本没有第一个起来做成功的,后面再出来才能成功,时间节点很重要,前面进入是非常痛苦的,钱不够到底要不要坚持,最好在行业爆发前六个月进去。”朱啸虎总结道。
看清大的方向,选择最适合的模式、最适合的团队迅速切入,这是朱啸虎总结而来的经验,在他看来,每个模式需要的技能是不同的,这个商业模式需要怎样的技能,有没有这样的技能极为重要。“小红书和滴滴是不一样的,都很优秀,但是换一下来做肯定不行,其所做的事情是要匹配的。”
继滴滴、饿了么、小红书之后,今年两大投资风口,上半年的直播、下半年的共享单车都被朱啸虎押中,映客、ofo两个处于风口浪尖的企业让朱啸虎成为各个投资分享活动的座上客。
映客是金沙江创投用时最短的一个项目。据金沙江创投合伙人罗斌透露,周六见到映客CEO奉佑生,周日签订了TS(投资意向书),下一个周四就签了投资协议。
从整个市场趋势而言,伴随4G和WiFi的普及、摄像头清晰度的提升以及支付手段的成熟,直播的发展条件已经具备。金沙江创投曾考察过当时用户增速极快的17直播,但卡顿问题明显,除此之外黄色内容泛滥。
当时的映客在iOS榜排行300多名并不起眼,但产品体验流畅,因为脱胎于留学生社区,产品的调性也比较独特。在了解完产品和团队背景之后,映客随后获得赛富基金、金沙江创投、紫辉创投领投的千万级A轮融资。
随即整个直播行业也迎来大爆炸时期,一如当年的团购平台,网络直播也进入“百团大战”时代,粗略统计在当时的应用市场,视频直播类APP已经超过千家。
映客也在这一时期名声大噪,短短6个月时间,映客估值涨到30亿,APP下载量超过1亿,日活跃用户数也超过1000万。但随后有关直播平台借助机器人提升人气,刷粉刷热门,数据造假泛滥等质疑声四起,例如即使在直播过程中没有任何内容,全程黑屏,也会有10到20的僵尸粉进入直播间。
如何看待僵尸粉机器刷分,直播行业又是否存在虚火和泡沫?在朱啸虎看来,这并非刷单,“在以往PC时代公会是通过刷单砸钱获取用户,移动直播必须自己把平台搭起来,人多之后陌生人才会进来,口碑效应才会形成。机器人的设置是用来鼓励新主播,一种运营手段而已。”
罗斌认为,直播的竞争壁垒核心是用户,分两端:一端是主播,如果平台没有吸引力,主播不会过来;另一端是用户,如果主播不够多,去你那里看什么。同时用户和主播已经在平台花了很多钱,类似已经成为天猫的五星级卖家,为什么要去其他平台,背后的黏性已经非常大。
相较于映客而言,下半年的共享单车则更是戳中了社会热点,夹杂着模式本身讨论、国民素质问题、竞争口水战一并袭来,让整个市场格外喧嚣。
对于单车市场,朱啸虎坦言,在投资的时候,看得清楚的是校园市场是刚需,几千万的用户,学生平均每日使用次数在3~4次,能做到每日40万~50万单。“校园市场算下来就几个亿的收入,每年五六千万的利润,能做到A股上市,校外市场能不能做,投的时候并不知道,校外是开放市场,怎么控制也不知道。”
“校内市场是看得见的市场,校外则是共享单车市场未来可能的变化延伸,早期投资的确需要一些浪漫主义精神。”朱啸虎表示。在获得金沙江创投、滴滴千万级投资之后,ofo从校内市场走向更为复杂多变的校外市场。
“十月围城”、“90天结束战役”,直指竞争对手产品问题,朱啸虎一次次在朋友圈或公开场合为所投项目背书。对于此前有媒体爆料ofo定位存在漏洞,用户日刷单千单的问题,罗斌则直言“有媒体在其中捣鬼,报道本身是存在问题的,因为不会补贴用户,也就不会出现刷单问题,而对于系统漏洞和车的质量问题,产品也都在不断升级。”
“市场容量是非常大的,我们远远低估了这个市场。”朱啸虎说道。罗斌则算了一笔更为具体的账目,中国13亿人口,城市人口7亿~8亿,约5亿人没有乘用车,以每天1000万订单、每次5毛或者1元消费金额来计算,市场不容小觑。“ofo的天花板是8000万到1亿单,之前不骑自行车是没有自行车,无桩、随时随地骑行给用户提供了新的选择。”罗斌告诉《第一财经日报》。
只投行业内排名第一、第二的项目,这也是金沙江创投的风格之一。“消费者只会记住排名前两位的品牌,后面的很少提及,中国人喜欢跟风,但最后都是死。”罗斌直言。对于未来共享单车市场的竞争趋势,罗斌认为“后来者已经跟不上了,未来只是ofo和Mobike之间的竞争”。
在成为投资人之前,朱啸虎也曾是一位创业者,自复旦国际经济专业研究生毕业之后,朱啸虎加入麦肯锡担任咨询顾问。两年后,伴随互联网创业热潮到来,朱啸虎和麦肯锡的同事一起辞职创办了易保网络。用他的话说,开始“在网上卖保险”,从2000年~2007年,朱啸虎一直负责易保网络的海外市场。虽然公司获得了A轮融资,但因为购买频次很低,发展速度也受限。
“创业还是很辛苦的,每天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而投资人的好处在于可以关注不同方向看到不同的人。”因为和金沙江创投合伙人伍申俊熟识多年,2007年朱啸虎顺势加入,从学徒做起正式跨入投资界。“VC是典型的学徒制,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投资互联网看起来很简单,但背后的专业知识非常复杂,同时投资也很讲人脉,投资人和投资人之间,投资机构与投资机构之间,别人愿意和你一起投资,是信任你。”朱啸虎说道。
这段长达7年的创业经历也让朱啸虎更为明白投资人的角色定位——“扶上马,送一程”。
“投资人是锦上添花,创业就是靠创业者,靠我们是没戏的,一开始我们是在副驾驶上,帮忙看下位置,再过一两年就到后排坐着了,再过一两年像滴滴这个项目一样,我们就该下车了。”朱啸虎幽默地说道。
作为同事,在罗斌眼里,朱啸虎是一个“极其聪明和勤奋的投资人”,不管是映客还是ofo他都曾向其他投资人推荐过多次,但没有人感兴趣,很多项目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拍板,“真的与投资人的决策力和洞察力相关,我们之间是两个相扣的圆环,哪一个断了都不行。”罗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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