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禾：时间到了，就赌了

　　林欣禾（Hurst Lin），生于台湾，长于美国，家在上海，每周会准时出现在北京办公室和DCM中国的另5个人攒在一起开会。“如果我们周一开会，Hurst都会坚持周日晚上飞过来。如果老大不这样做，团队很容易就散了，”DCM中国一位同事告诉记者，“Hurst有很多这样的坚持。”

　　现在，林欣禾又坐在这个会议室里，调侃着「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记者聊天。」事实上，研究投资、约见创业者占去了他绝大多数时间。正如DCM中国的同事所说，“Hurst聊天很愿意开玩笑，他很亲切很真实，也很可爱。”

　　6月10日，端午假期的第二天，51Talk的很多员工处于一种加班的巨大满足中，几个小时后，这家成立5年的互联网教育公司将成为美国纽交所的上市公司。敲钟仪式上，林欣禾看上去比任何人都开心，这是一家他从A轮就开始投资的公司，IPO前，DCM是第一大机构股东，持股5870万股，占比24.1%。

　　这符合业内对DCM的一贯评价：人不多，项目大都敢搏A轮，命中率和产出比相当高。在DCM中国成立近10年里，他们投资的项目不足60个，但这其中包括林欣禾主导投资的唯品会、包括58同城、包括途牛、包括已经成功退出的人人、当当，包括更多正在努力成为下一个上市公司的独角兽。

　　「我们很挑。我们要与创业者有很多的默契。」这种默契在与51Talk相伴的三年间渐渐体现。51Talk是一家英语在线教育公司，主打外教1V1，但平台上的的外教却大多是菲律宾人，也正因菲律宾与欧美国家收入的巨大差异，其它英语在线课程每小时收费300人民币，而51Talk仅几十块钱。这也正是它长久以来饱受质疑之处。“竞争对手说它找菲律宾人教英语是骗子；其它VC怀疑它的市场有多大；但我从没怀疑过。我有家人是菲律宾华侨，我清楚这个市场。“林欣禾说。

　　58同城的上市花了8年，被姚劲波称作是「八年抗战」；51Talk花了五年，唯品会花了三年。“投资就像夫妻关系，要和创始团队有认同、有默契，在投资前要有共同生活多年的准备。如果没有，就去找别的对象，否则，机会再好也不是你的。”

　　这是林欣禾的投资哲学，它有两个表象：第一，他不考虑市场的或冷或热；第二，他不去艳羡或遗憾别人手上紧握着的、自己错过的那些好公司。

　　在林欣禾的概念里，DCM中国作为一家小团队机构，他们是price taker（拿价者），而非price setter（定价者）。无论市场是波峰波谷，他们能做的是，拿市场的价格与自己既定的价格对比，能接受，拿来；不能，则去。「别人该赚的钱就让他们去赚。」

　　这种无畏市场冷热也不意味着与趋势背道而驰。林欣禾的投资理念里，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可缺。“现在是不是投资一个反微信项目的好时机？肯定是，大家都在等。但在几年前，微信猛成长的那个时间段，这件事是不能做的。”「头上有云的地方才会下雨。」

　　所以大家后来发现，这家不追趋势的淡定拿价者却实打实地投中了那么几次机会。平台型公司的机会、电商的机会，还有正在进行的企业服务的机会，只不过，他们不是所谓的跟风者。“追潮流的人不应该做投资。DCM之所以现在以及未来会投资企业服务SaaS，是因为曾经投资过一家该领域的优秀公司，分析这家公司时又看到了其它的好公司。我们不会给投资领域和项目类型设下条条框框。“

　　而那句「别人该赚的钱就让他们去赚」的下半句是，「该我们赚的我们就不断加码」。“如果总是担心错过好公司，你投过的公司CEO让你加码，你就会有犹疑，你去追另一个CEO，轮到你的时候人家早就‘订婚’了。”

　　比起朝秦暮楚，他宁愿将所有的筹码在一家公司上不断押注，陪伴公司从逼仄的办公室走到敲钟。“实话说，我们也不是一定比其它人选的好。但我们一旦选定，就会把这家公司视作是结婚对象，愿意花很多时间和他们打成一片，倾注时间和心血。”

　　对于被投企业，林欣禾做三件事：融资、战略、找人。“我从不和创业者讲怎么做产品，他们每天在看用户的反应、看竞争对手的动作，但我没有。”他的视线一直被锁定在投资上，每天，都会有创业者、有FA带来项目，找钱、或者帮别人找钱。

　　“我们始终在融资的第一线，可以帮助创业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握融资节奏，”林欣禾说，“很多创业者很容易被同龄或比他们年龄稍大的创业者误导，但这之中有个时间差，他们说的事情可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DCM也会辅助企业制定战略。「如果说创业者是经常走长安街的人，那我们，帮他们走出长安街。」后来，51Talk上市，创始人黄佳佳也说，“感谢DCM，他们帮助创业者不遗余力。”

　　DCM中国的同事告诉记者，Hurst对项目是重仓，对团队亦是如此。6人团队，即便是放在素来以小而精为标志的投资机构里看，也是少数。“Hurst认为小团队应该能做到沟通迅速、沟通透明。DCM中国这个小团队没有办公室政治，我们团队的文化和投资哲学都很受Hurst影响。”

　　林欣禾鼓励团队上的每一个人发表观点，无论资历如何、观点哪般。曾经一位员工给他三番五次讲一个想法，每次从林欣禾里得到的回应都是“想法太笨了，不要跟我讲了”、“别提了”但过了两天，他突然发现“这个想法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林欣禾给记者讲这个故事以证明，人有很多时候会在某一个点突然转变，「时间到了」。但从这个故事中，我们也能感受到所谓平和与平等、亲近与倾听。“Hurst真的是很能倾听的人，对任何人都是，他从来不会居高临下。也会站在我们的角度想问题，真的是位超级好的老大。”Hurst的同事评论说。

　　对公司重仓、对团队重仓，但是你发现，林欣禾不会对产品指手画脚，听得进年轻员工的建议，这种重仓，恰到好处。

　　他有很多诸如此类的恰到好处，林欣禾，比绝大多数人都活得通透，那种境界会让你自叹弗如。「做人啊，不要装，你装别人也看得出来，你暴露自己的缺点，别人反而会更开放。」比如，他说，自己不是聪明人，但大家也发现，他所说的聪明指的不过是人群中的Top1%。

　　老实说，这不是我预先想要的那种答案，它硬生生地将我的套路噎了回去，但却又充满惊喜。对于记者可能通过他的只言片语而下定论，把他包装成一位完美无瑕的聪明人，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安，宁愿把一切最原本的故事剥开了洗净了，再拿给大家看。

　　按照林欣禾的版本，1995年初，他的一位斯坦福同学做了一个中文软件，他们发现，只要把新闻放上去服务器就宕机。「哇这个我从来没见过，好玩」，虽然他们一起创业的三个人并不知道怎么赚钱。林欣禾后来也承认，他们确实赶上了好时机：大学生开始有意识地好奇旁的世界在做什么，而互联网能够获取信息的最快通道。「那是圈地时期的样子，谁有眼光、谁跑的快，就成了。」

　　赶上了好时机的华渊搜罗着各地的新闻，北美的、大陆的、香港的、台湾的、韩国的，服务器宕机就再加服务器，也花了一大笔钱。「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反正就倾家荡产也做了。」这或许就是斯坦福大学带给他们的。「时机到了，就赌了」。

　　斯坦福大学给新生的第一堂是忘记分数——来上学是为学东西，不是考试，即使考试也不给分数。林欣禾说，斯坦福让他始终受用的是接受度，包括对风险的接受度。就像电影里说的，「In life,sometimes you have to say what the fuck!」但是，There is always a tomorrow.

　　后来做投资也如此。华渊网络与四通利方后来合并为新浪网，林欣禾一路做到COO，主管融资、上市、资本层面的推进，但做了10年，他也有他的焦虑，开始坐立不安。当时，林欣禾的斯坦福同班同学赵克任知道他在摇摆，“要不要做投资？”

　　爽快答应的原因之一是，「说不准碰到一家好公司或是有什么灵感就去创业了。」但时间长了，林欣禾却发现走不开也不敢走。一是，发现自己投资能力还不错，二是，眼见着创业公司楼起楼倾，也不免有些胆怯。「越投越害怕，创业多难啊，死亡率多高啊。」

　　2014年，一篇关于林欣禾的报道下有这样的评论：“这是我的前老板。以前我会说，好朋友。再早之前，我会说，那个开着老爷车的斯坦福小朋友。十几年了，翻转几圈了。”

　　就这样，渐渐地，人们忘记了他曾是新浪的联合创始人，提起林欣禾，多半闪过的是因投资58、唯品会而声名大噪的那位投资人。

　　我创业时就想做新闻，当然也有人想做其它，做社交、做游戏，但我只想做新闻。「一个人成功不是因为做什么，而是因为他没做什么。他把诱惑撇开了。」但是做新闻融资非常痛苦，因为不赚钱。当时有人跟我说，你太笨了太傻了，你就说你不是新闻，说你是门户。我第一反应是，我知道门户长什么样子，我不是门户。但过了一个周末，我想明白了，我就说我是门户去融资，但是我继续做新闻，当然我后台的流量等数据都很高。「创业者要知道什么时候要坚持，什么时候不能固执。」

外界看来，您投资的58、唯品会、途牛、51Talk等公司的共同特点之一是，他们都是很烧钱的公司。那么如何判断这种烧钱是在可持续的范围内？在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投资方又是如何把握用户量与盈利能力的重要度？

　　林欣禾：一个公司不烧钱那也不需要我们VC了，不烧钱的公司去银行就好啦，VC这个行业本身就是要找烧钱的公司，这个问题等于是问所有VC界的同行，烧钱的公司才需要我投。

　　在任何一个时段，早期公司是没有办法赚钱的，早期是看市场有多大、看用户成长速度如何，如果成长速度快，那我先投了再说，因为你需要钱嘛，这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用户量一旦上去，不可能长久给他们免费的午餐，这就需要一个商业模型，是让用户买单还是让广告商买单；第三段，考虑商业模型的毛利有多高，赚钱的能力有多强。早期公司就是第一段，中期的就是第二段，晚期接近要上市的就是最后一段。

　　另外，年与年之间也是不同的。有的年代有点热有泡沫，在泡沫期间，付的价格比较高，会偏向不看公司的盈利能力、不看赚钱能力，因为在这期间，有赚钱能力的公司的估值已经高到不可想象，甚至有一些没有赚钱能力的公司，估值也高到不可想象，但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办法，你想要，就要出这个价。

　　51Talk上市，林欣禾是背后强力推进的那个人。更早之前，新浪、58同城、唯品会上市背后也不乏他的身影。

　　林欣禾：中国经济在放缓，国际资本市场对中国公司的评估也在放缓，互联网公司获得融资的有很多，但今年海外上市的互联网公司却还没有。我推着51Talk上一部分原因是，它上了，它的竞争对手就很难再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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