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上市公司汉鼎咨询致命伤调查 四大疑问待解

　　一家注册资本仅有10万元的公司，缘何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中国最大准上市咨询公司”？

　　一家号称“国内最大的细分市场的调研机构”，竟然是注册资本10万元并曾连年亏损的企业。

　　一家在2008年从业人员数量仅有40人的公司，缘何摇身一变成为“研究能力覆盖了3000多个细分市场”的专业咨询机构？

　　一家连专业数据库都没有的咨询公司，怎样创造“从来没有一家客户因为募投项目可研及市场调研数据被否决”的奇迹？

　　一家在2006、2007、2008年连续亏损，净利润为负的公司，却被评为“中国最具有品牌价值的中小企业100强”。

　　一家在其发展过程中，曾先后将商务部、清华大学等政府部门及单位作为“挂靠单位”的企业，其真实背景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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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调查采访的深入，真相陆续浮出水面。调查结果共同指向——汉鼎咨询。

　　忽悠始开启

　　汉鼎咨询官方网站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06年初，共有7位创始人。而北京市工商局海淀分局存档的注册资料显示，汉鼎咨询注册成立日期为2005年4月25日，法定代表人为王涛（现对外更名王叁寿，任该公司执行总裁），另有两位股东。

　　如今，对于王涛及汉鼎咨询，现就职于清华大学某研究机构的创始人之一陆超（化名）已不愿再过多提及往事。记者多方辗转找到了陆超，他向《中国经济和信息化》回忆了一段不为人知亦被汉鼎咨询和王叁寿刻意隐瞒的经历。

　　2005年，陆超结识了王涛、秦中原（化名），并在秦的建议下出资两万元（王涛出资4万元）成立了汉鼎咨询。陆超回忆称，清华大学曾经有个创业协会，聚集了一批刚刚毕业、激情满满的年轻人。陆与王叁寿结识，正是在该创业协会举办的某次活动上。

　　创办之初，汉鼎咨询生意颇为惨淡。因为几个创始人都是刚毕业的学生，没有专业研究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汉鼎是靠王涛在外面拉生意，再去找兼职人员来做。所谓的兼职人员，几乎都是在校的学生。“一般会在类似于清华BBS这样的论坛里发帖，找人撰写报告。”陆超说。

　　而陆超和秦中原的学院派作风，根本无法与王涛的“江湖气”抗衡，一年后，二人相继退出汉鼎。

　　汉鼎咨询成立后，王在公司内部及公开场合称“北京汉鼎世纪咨询有限公司是依托商务部、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成立的”，这一说法在汉鼎咨询向各大招聘网站发送的招聘信息中仍可查得蛛丝马迹。

　　“汉鼎咨询完全是自然人注册的公司，所有的核心业务以及公司宣传都由王涛负责，而他在没有得到我和秦中原认可的情况下，硬是把汉鼎咨询宣传成依 托商务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成立的公司。实际上，汉鼎咨询和商务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硬说有，只是王涛和几个商务部的熟人有 过几次饭局。”

　　工商部门出具的注册资料显示，在汉鼎咨询的三位创始人中，陆超和秦中原都是清华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陆超户口所在地为北京市海淀区清华园1号工 程力学系，这也是迄今为止，记者查得汉鼎咨询与清华大学唯一的“关系”。王涛学历则登记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下称北航）”，但后被证实为学历造假（详见 后文《王叁寿其人》）。在公开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中，记者也未查得汉鼎咨询与商务部、清华大学有任何关系。

　　2009年底起，在汉鼎的公开招聘、宣传资料中，商务部、清华经管学院等内容已被悄然隐去。记者调查获悉，王叁寿在最新的招聘中对汉鼎进行了如 此介绍：汉鼎咨询是中国最大的准上市企业咨询机构，在上市前的细分市场调研、募投项目可行性研究服务领域处于国内绝对垄断地位。

　　规模存疑

　　汉鼎咨询创立之初，主营业务范围并不是IPO咨询，而是以企业兼并重组咨询为主的咨询公司，其产品只是一些企业的重组咨询分析报告。

　　这一点得到了陆超的证实。陆超向《中国经济和信息化》回忆，汉鼎创办初期，“一年接下的单子不超过10个，也都是几千元的小活”。

　　经查实的资料显示，汉鼎咨询在2007年全年销售收入为192.3万元、利润总额为－3.58万元、净利润亏损4.11万元；2008年汉鼎咨 询的总资产为114.14万元，但负债总额达115.07万元，利润总额仍然为负，净利润亏损2.73万元——不仅继续深陷亏损泥潭，而且已是资不抵债。

　　对于汉鼎咨询及今天的王叁寿而言，这是一段并不光鲜的经历。因此，这段经历一度被汉鼎咨询及王叁寿本人雪藏，在其声名鹊起之后更是鲜为提及。

　　“在中国，没有任何一家咨询机构比汉鼎咨询更熟悉中国证监会对于中小板及创业板的审核规则。”这是汉鼎咨询在其网站上打出的最醒目的广告语。这句广告语恰恰与其的实际能力大相径庭。

　　“一直以来，咨询公司在企业IPO过程中作用并不大，券商唱主角，咨询公司只是为券商上报的材料提供数据支持。作为咨询公司，汉鼎咨询打出‘熟 悉证监会对中小板及创业板的审核规则’这张牌，显然是把不属于自己业务范围的，也是准上市企业最关注的东西拿来做宣传，本就是越俎代庖。”一位不愿具名的 资深投资专家对《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说。

　　此外，汉鼎咨询在其官方网站介绍，截至2010年7月，汉鼎咨询拥有总计210多位全职咨询顾问，分布在北京、深圳、成都、上海、南京、无锡、杭州、大连、广州9个分公司，可以为企业提供本地化咨询服务。

　　而在汉鼎咨询向工商部门出具的资料中显示，2007年汉鼎仅有从业人员15人，外埠人员2人；2008年汉鼎的从业人员为20人，外埠人员20人。短短两年时间内，公司人员规模何以5倍增扩？

　　记者对于汉鼎的几家分公司进行了调查，按照汉鼎官方网站标注的9家分公司，有多处地址并不是汉鼎咨询办公所在地。

　　如此“百强”？

　　在宣称“全国最大IPO上市咨询公司”之前，汉鼎咨询另一引人注目的业绩，便是2006、2007、2008年连续三年被评为中国最具有品牌价值的中小企业100强。

　　在首届（2006年）榜单上，汉鼎咨询位列第45位，名列汉鼎咨询之前的是江阴海澜之家服饰有限公司、北京更香茶叶有限公司，紧随其排名之后是 佛山市南海润成创展木业有限公司和富思特制漆（北京）有限公司，均是全国具有几百家加盟店的公司，营业额在亿元以上。刚刚成立一年多的汉鼎咨询，无论是从 公司规模、营业收入还是从市场影响力方面，都是无法和这些企业相提并论的。

　　就在汉鼎咨询初次斩获“中国最具有品牌价值的中小企业100强”的2006年，汉鼎咨询提供给工商部门的年度净利润为负。

　　“入围中国最具有品牌价值中小企业百强的企业应该符合两个条件：一是成长型评选，要求利税要每年上升，增长幅度至少在20％；二是科技创新型评 选，要求企业每年要投入创新基金，至少50万元。咨询等服务行业要求的门槛会更高。”中国中小商品企业协会中小企业百强评选活动组委会的相关人士对《中国 经济和信息化》记者说。

　　在其发给记者的一份关于申报2010年“中国成长型、科技创新型中小企业百强及金钻奖章”奖项的通知中有关申请资格的说明要求显示：企业每年用 于高新技术产品研究开发的经费不低于销售额的3％；三年内年平均销售收入增长率不低于30％，且呈逐年上升趋势；三年内企业盈利水平逐年提高，年平均净利 润增长率在30％以上；企业实现年度收益不低于2000万元。

　　而在记者提出能否在评选条件上给予一定照顾时，该人士坦言：“可以帮助一些参评的企业向相关评委专家夸张描述企业规模、利税情况等评审条件，也 可以过度地对企业负责人本身进行宣传，用以鼓励一些企业入选，比如个人捐款、公司税务等。”记者随即以年收入为300万元的地板企业的名义申请进入该评 选，该组委会工作人员表示：“可以申请，但需缴纳3000元会务费和1万～3万元不等的宣传费。”

　　连年亏损，汉鼎咨询却连续三年入围中国最具有品牌价值中小企业100强。在对外宣传中，汉鼎咨询将该证书高悬官网。

　　致命伤：专业性成疑

　　如今，汉鼎咨询在官方网站上称，汉鼎覆盖40多个细分行业，也正因为这一点，众多急切期盼上市的企业找到了汉鼎咨询。

　　记者调查获悉，汉鼎咨询所谓的40个细分行业，实际上有好多行业仅有一个人在支撑，而在汉鼎的网站上只公布了两个人的电话和联系方式，上市前咨询辅导留的是公司总经理王叁寿的手机号码，战略合作一栏中则留有名为马浩晗的手机号码。

　　“抛开它真正的人员规模不讲，一家企业如果主要业务都是总经理亲自经手，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公司规模太小，二是员工能力不过关。其实这两点都存在于汉鼎咨询内部。”一位熟知汉鼎的人士向《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证实。

　　“这是王涛的一贯作风，早期的汉鼎就是因为他把持着公司所有的核心业务，最终才引发汉鼎创始人的分道扬镳。”陆超如此表示。

　　汉鼎公司真实的人员规模依然是个迷，但汉鼎员工数量“注水”却得到了一位前公司职员的确认。在浙江大学论坛上，一位化名为“走过路过的痕迹”的 汉鼎咨询员工撰文称：“王叁寿让内部人说汉鼎咨询有280多人的顾问团队，实际上汉鼎咨询所有人加上只有四五十人，大部分人都是2009年底和2010年 才入职的，2009年前汉鼎咨询只有不到10名员工。”

　　对于IPO咨询公司而言，40个细分行业需要强大的行业数据库支撑，汉鼎也对外宣称自己有3000个细分市场数据库，而一位与汉鼎咨询有过接触的投行人士向记者透露，汉鼎咨询根本没有自己的细分市场数据库，更没有定期发布的详细市场研究报告。

　　“不仅没有足够的专家级的人员进行专业的行业数据搜集，而且就算是花钱买研究机构的数据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多报告的数据都是从网上搜集来的。所以业界戏称‘汉鼎的上游是百度’。”该人士表示。

　　“为了保证咨询项目的质量，我们不采取松散式的加盟合伙方式，也不聘用兼职顾问；100％依靠汉鼎团队执行项目；从未外包任何咨询项目。”这是汉鼎对自己的专业性宣传。

　　但记者了解到，汉鼎咨询还是有一些咨询项目外包给其他咨询公司去做的。杭州华冠企业管理咨询公司就曾经承接过汉鼎的一个聚脂项目和一个汽车用钢项目，该公司总经理顾芳俊曾公开在博客中披露此事。

　　同时，因为在合作中有很多不诚信的行为，汉鼎咨询被顾芳俊戏称为“赖皮公司”。

　　离真相有多远？

　　汉鼎咨询对于准客户最大的承诺就是“百分之百过会”，这引起了诸多媒体的质疑。

　　早在今年5月，《华夏时报》记者就以一家工业设计公司副总的身份向汉鼎咨询IPO的事情，结果发生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对话，并且汉鼎咨询的负责人还给该记者发了大量材料，包括公司的业务优势。

　　汉鼎咨询称为中国250家IPO企业提供了细分市场调研及募投项目可行性研究，并公开表示：“在中国，没有哪家咨询机构、设计院比汉鼎咨询更熟悉证监会的发审规则。汉鼎咨询做的IPO咨询工作从来没有一家企业被证监会否决过。”

　　《华夏时报》记者问其负责人：“没有一家客户被证监会否决？”对方回答：“是的。”该记者又问：“你们是如何做到的？”对方回答：“和证监会的关系。”

　　“做了多少家准上市公司的IPO咨询，我们通过它的营业收入可以一目了然，按照行业项目的收费标准，250个项目最起码也会为汉鼎带来超过3000万的营业收入，但汉鼎自成立以来，它的营业收入总和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水平。”一位熟悉IPO咨询行业的资深人士表示。

　　记者根据从工商部门获得的资料对汉鼎的收入情况进行了汇总，汉鼎2009年的销售收入为451万元，加上2007、2008两年的销售总额，一共是988.83万元，三年营收不足千万元，与其所称“250个咨询项目”的应得营业收入远不匹配。

　　汉鼎咨询究竟是项目规模造假，还是在偷逃税款？

　　今年6月3日出版的《南方周末》“创业板造富神话的幕后推手”一文也对汉鼎咨询进行了报道。《南方周末》记者通过网络查询到汉鼎的联系方式，一 位自称“执行总裁”的人士随后给他的邮箱发来的资料显示，汉鼎投资1000多万元，建立了包含3000多个细分市场的研究数据库。而就在去年，汉鼎公司还 资不抵债。文中披露，汉鼎咨询提供的收费顾问服务中还包括在“国家级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以供招股说明书引用，以及“发表30篇软文”，并“体贴”地注明 客户委托财经公关公司做的话，收费高达15万元，而该公司仅收3万元。

　　《南方周末》记者随后以了解咨询服务内容为由，来到该咨询公司的深圳分公司，向一群年轻的“咨询顾问”介绍了某家“准上市公司”的情况，一位项目经理随即向记者表示，公司上市没有问题，“这种类型的企业我手里正在做的有好几家呢”。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日前以一家东北新材料企业总裁助理的身份和汉鼎的业务人员赵岩进行了接触。相对于其他媒体调查的结果，赵岩出言谨慎， 在没有拿到公司的详细资料之前，拒绝透露汉鼎操作的一切细节。“这主要与当前针对IPO咨询公司的负面报道特别集中有关”。他说。

　　汉鼎咨询在进行公司宣传时一直打着与证监会有关系这张王牌，而这张王牌最有利的证据就是汉鼎咨询和证监会同在金融街的富凯大厦里办公。而据记者 调查，证监会在富凯大厦A座，汉鼎咨询则在富凯大厦B座，虽然是在同一栋大厦，但B座和A座并不相通。“企业如果在上市申请时需要打印个材料什么的，可以 到我们公司，我们和证监会没有什么关系。”赵岩在回答记者提出的汉鼎咨询和证监会关系时，仍旧出言谨慎。

　　“去年证监会发行部发审委工作处副处长王小石落马后，很多机构已经不敢明目张胆地宣称与证监会有关系了，汉鼎咨询宣传的协助运作上市，更多的途径来自于公关一些知名的中介机构和专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咨询行业资深人士对记者说。

　　据记者了解，IPO咨询公司所做的行业分析报告，实际上在证监会发审委那里并不受特别的重视，证监会也没有相应的部门对咨询行业进行监管。这一监管空白，为汉鼎咨询对客户承诺的“百分百过会”创造了条件。

　　“这个市场是到必须规范的时候了，如果继续允许不具备资质和不规范操作的小公司留在这个市场里，这个市场迟早要被毁掉的，证监会不应该坐视这个市场继续沆瀣下去。”该人士说。

　　记者数次欲就文中提及的问题向王叁寿本人求证，但按照汉鼎咨询官方网站上标注的王本人的手机号码拨打，一连数日没有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