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报道：美国经济健康与国民健康难以两全

                        人民网-国际金融报 
 
　　薛涌

    如果医疗保险费用的增长率长期超过经济增长率，其影响相当于政府不停地加税、原材料(如石油)不断涨价、贷款的利率持续上升。这一局面不改变，经济增长的动力就会被窒息

　
　　自去年以来，“9.11”恐怖袭击、华尔街股市、安然丑闻、乃至IT泡沫、房地产市场等等,主宰了对美国经济的讨论。然而这些讨论，掩盖了一个重要的社会和经济问题：美国医疗保险的危机。这一危机，在克林顿第一次竞选总统时就成为国内政治的焦点。

　　两党围绕这一问题，杀得不亦乐乎，但谁也没有拿出可行的解决的方案。这一顽症如不能得到及时的解决，将在未来10年、20年内，大大削弱美国经济的竞争力。

　　医疗保险影响美国经济

　　医疗保险对经济增长到底有多重要？简单地回答，医疗保险在长时间内对经济的影响，恐怕可以和格林斯潘手中美联储的利率相比。可惜医疗保险业不像美联储那样有位集权而又善于应付媒体的格老，结果经济分析家常常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把医疗保险当社会问题来处理。

　　我们不妨看几个简单的数字：今年美国的大企业为职工买的家庭医疗保险平均为7，000美元。到2004年，这个数字将涨至10，000美元。在美国，一个象样的工作(大企业或政府、学校的职位)基本都为雇员和其家属提供医疗保险，费用当然大部分是雇主支付。而近来美国医疗费用不断上涨，医疗保险开支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让雇主叫苦不迭。在过去的短短5年之内，医疗保险费用提高了50%。今年美国虽然经济恢复，企业利润却因工资费用的提高和产品价格的低迷而上涨缓慢，导致华尔街的股市萎靡不振。但医疗保险费用的上涨率，却大大加速，今年预计上涨11%以上，明年至少要上涨13%。不管人们对今年美国的经济增长率的估计有多么乐观，在今明两年，医疗保险费用的上涨率是经济增长率的两、三倍。如果医疗保险费用的增长率长期超过经济增长率，那么就会抵消企业的利润。其影响相当于政府不停地加税、原材料(如石油)不断涨价、贷款的利率持续上升，这一局面不改变，经济增长的动力就会被窒息。

　　昂贵的医疗保险

　　医疗保险费用反映了医疗费用，而医疗费用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医疗的水平。以笔者在美国和日本这两个发达程度差不多的国家的个人经验，美国医生的医术，远远比日本的同行高。而在职业道德、对病人的态度和关心程度上，日本的许多大夫相比之下简直就像个江湖郎中。一个美国的护士，常常比一个日本的医生还顶用。医疗水平，体现着美国人的生活质量。不过，日本有全民保险，医疗是人人都负担得起的；而美国则创造了世界上水准最高、甚至高得已没人能负担得起的医疗体系。根据凯撒家庭基金的研究，上世纪90年代末期，由于罕见的繁荣和空前低的失业率，美国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数降低到4000万人以下。以2.8亿的人口算，仍有七分之一的人没有保险。随着11月份失业率涨至5.7%，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数一下子又多出120万。而加州大学圣迭哥分校的研究更吓人：1999年有23%的美国劳动大军没有医疗保险，到2009年这个比率将升至30%。

　　在发达国家中，美国的医疗是双料冠军：医疗水平最高，医疗费用和看不起病的人的比率最高。

　　两年半前，笔者的小女在耶鲁-纽黑文医院降生，由此既领教了美国医生的优良素质和职业道德，又见识了美国医院的昂贵。

　　妻子生产后，出现头痛症，一下子住院10天。医院豪华得像个五星级饭店，这且按下不提。在这10天中，妻子见识了各种世界一流的医疗检查技术，人被检查得精疲力竭，各科的医生都被调动起来，但什么也查不出来。最终我们觉得折腾不起，而且头痛症也过去，要求停止检查。医生面对我们的要求如临大敌，一位负责人带者两个助手反复问妻子：是不是你自己要求停止检查？你是不是对停止检查可能出现的后果负责？等等。然后让她签字，才算完事。事后，主治大夫告诉我们，据她的经验判断，头痛是生产时用的麻药的副作用，她自己的嫂子生孩子时就有同样的经历，过几天就好。我们听了大吃一惊。既然她已有判断，为何不告诉我们，给我们些止痛药，停止住院检查？原因是她怕自己的判断万一不准，出了事病人来打官司。她甚至事先不告诉我们她的任何推断作为参考，免得留下为了省钱而误导病人的口实。结果，不算住院费，仅检查费一项，就花去二十几万美元。医疗保险实在是没白买！

　　医疗保险要谁出钱？

　　然而羊毛出在羊身上。美国法律对病人权利的严格保护，最后还得落实到钱上。在诉讼成风的美国，医院为了躲官司而过分小心，医生常常就是半个律师，更多考虑的是法律问题，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医疗经验，结果白白浪费金钱，这些费用，自然会促使保险费用升高。为摆脱医疗保险这一巨大的负担，民主党与共和党都各有提案。

　　民主党倾向于全民的基本医疗保险，但拿不出办法来支付所需的费用。共和党倾向于市场机制，给保险公司更大的权力来经营医疗系统。但这样一来，会让保险公司而不是医生决定病人需要什么样的医疗服务，受到医学界和公众的反对。如今全国虽然还在忙着抓拉丹，但此事似乎也不得不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年初布什与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在9.11后的经济振兴计划上达成了不少妥协。最后的分歧，集中在被解雇的职工的医疗保险上。共和党要求通过特别减税，让被解雇职工自己用从税单上省下的钱去买医疗保险，而民主党则坚持通过联邦的补助维持雇主给被解雇职工所买的保险。可见此一问题已成为国内政治的中心，到今年底的中期选举和2004年的总统大选时一定会再被翻出来。大家心里都明白，若是医疗保险以13%的速度涨几年，马上就会翻番。美国的公司到时将不得不花2万美元给一个职工和其家庭买保险，这几乎赶上了香港的人均收入。拖着这样一个包袱，将来还怎么在国际上竞争？

　　(作者为耶鲁大学历史系博士候选人)